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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2页）
裴淮没放手，没说话，更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见他这个反应，向鸣岐也只是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操，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要看证件吗？喏，我爸的身份证，还有死亡证明，我都装兜里了。”那少年近乎粗暴地抽出口兜，一样样抖出里面的东西：揉皱的纸团，磁卡，车钥匙。掏到最后他恨不得拽断口袋缝线。
“这不就是你要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语速加快，态度既强硬又暴躁。发泄到最后，他气势逼人地转过头，却直直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瞳色是琢磨不透的深黑，但很空白，空白到有点缺乏生命力。男孩忽然意识到，即使赋予再强烈的情感，再深刻的痛苦，这个人，也不会对他生出半点怜悯。
就这样，他默默与裴淮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咬咬嘴唇，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逐个捡起，逐个展开，逐个抹平了褶皱。
“拿去看。”报告被递到裴淮跟前，这次，他用的不再是声嘶力竭的大吼。
裴淮不发表意见，只细致地浏览起证明，核对证件。检查到倒数第二张时，一片夹在纸页里的小合照飘到了地上，男孩慌慌忙忙地去捡。他蹲在地上，移开手，脚下是一张看着有些年份的照片，边缘都开始掉色。
上面赫然印出一对穿牛仔背带裤的父子，却了两颗门牙的孩子骑在父亲肩上，嘴咧得开开的。
他拾起相片，突兀地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哽咽几下，语气也重归理智：“没问题了吧。”
裴淮确认过后递还给他：“成年了吗？”
“没有，还差三个月。”他把证明随手扔进后车座，又几步将被捆住手的男人粗暴地踢进后备箱，咣一声关上，绕回了驾驶座。
钥匙才一拧动，只听引擎拉起的隆隆轰响之中，间杂着一段敲打声。很细微，不细听可能会忽略过去。
他循声回望，就看到裴淮用食指叩了一下车窗。
少年的脸色骤然转冷，摇下窗，一只手摸进仪表盘底部，握住一柄由胶带固定的匕首。
盘旋的风扫过巷子，带着落叶，卷向城市上空由光构成的夜景。
裴淮的手肘支在窗边，松散成一小股的发尾轻轻拂动，像漫步在海风中，语气平缓如常：“不要往西大桥走，这个时段有交通巡查。走西南那条。书包最好放到后座，被查到会很麻烦。”
他朝副驾驶位置努努下巴，提醒他，那儿有一个破破烂烂的书包。
“我不去学校了。这玩意一会儿过桥就扔。”少年死死抓握住方向盘，拱起肩膀，把脑袋藏进肩胛与前挡风的阴影里，“以后都不会去了。我要把我爸欠人家的钱还上，他为借钱给那个混账，连亲戚都问遍了。他人是走了，但至少我不能欠着人家的。”
裴淮只是看他。
临别前少年深深望了他一眼，从牙缝中尴尬地挤出几个字：“我叫段珩，那个，你……”话没说完，裴淮从烟盒夹出一张名片，卡进车窗夹缝，头也没回地走了。
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身影越行越远，段珩抽走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随手翻向背后。
那里写了一行字。
一行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干净的字。
——ThatsLife.
像一瞬间被抽干了气力，额头缓缓抵住方向盘，再没有抬起。他趴下去，将卡片死死地攥握在心口，泪水夺眶而出。
折返回公司的路上，向鸣岐时跑时走地跟着，看裴淮不搭理，也对听笑话兴致缺缺。他故意叹气，想引起前辈的注意。
“哥，你不会就因为看他可怜就把名片给了他吧？到时候你被骚扰怎么办，他要追你怎么办？”他想了想，叉着腰洋洋得意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正大光明骚扰你。”
裴淮没理他，边听他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唱独角戏，边横穿商店街。途径咖啡店的时候，一颗水滴溅到侧颊，他开始以为是空调外机渗水，可很快，前赴后继的水滴汇成了细雨。
裴淮拉上兜帽，脚步如飞。
“噫好凉！哇哥你等等我，我今天没带伞，也没帽子。”向鸣岐两手捂在头顶，忙迈步追去，“我们找个地方躲躲吧，我听说淋雨会掉头发，要是老了以后我不仅发际线后移还斑秃怎么办？……你别走那么快啊！”
即将迈出商业街拱门的一刻，两三辆纯黑的宾利划破长夜，停得横七竖八，以相当直接的方式切断他们的去路。
裴淮没动，也没注意向鸣岐微变的脸色，余光扫了一圈。几面车窗基本都贴了防窥膜，一时看不清。
先下车来的几名西装保镖只这么围着，不上前，也不多说一句。
向鸣岐悄悄挪过去问他。
“哥，你有仇家吗？爱花里胡哨搞阵仗的那种。”
“裴先生，好巧。”第三辆宾利的右后座，一道熟悉的身影推门而下，撑起一把黑伞，踱过水塘，朝他们走了过来。
来者的长相也在路灯下愈发清晰。单礼把手中的伞倾斜到裴淮头顶，看着那湿了大半的肩膀，温和道：“你衣服都湿透了。这雨看着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我送你们回去吧。”
气息压近时，裴淮陡然注意到，眼前这个人伸过来的，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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