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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是太阳方落山头,明月掩映在薄云之后的时刻,清寂的冷光洒落大地,粗略勾勒出一个独眼男人和一个仪容不堪女子的剪影。
独眼男人看不清她做了什么,只有通过声音大概猜到她撕坏了上衣,男人知道对方不是普通人,是故没敢妄加猜想。
“姑娘,你这是害我,还是帮我?”他越思越想,越想越怕,又道:“难道,你是那女人下派来追查‘失粮案’有关同党的?”
“你这般顾左右而言它,还想不想回家了!”岳青菱还未回答对方的疑惑便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天色,旋即身法娴熟地离开河岸回到大道旁蹲守埋伏。
她目送两名哨兵从眼前走过,马上往身后招呼道:“大哥,你快跟来!放心,你最多只会受些皮肉伤。”
独眼男人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他看上去比岳青菱更害怕被人发现在此私会,为此手脚失措,冷汗直冒,小声嘀咕着:“你可不能诓我啊!”
“你记得,跟在我后面,把我当成你最恨的人就好。”岳青菱话音刚落,当即在身下挖来一把泥头抹在脸上,随后重拾昔日在街头坑蒙拐骗的伎俩,踉踉跄跄地跑到巡逻卫戍面前,隔着好一段路便开始戚戚怯怯地呼唤说道。
“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
两个手提灯笼的卫戍转头一瞧,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扑倒在地,正要挽起虚弱的双手拼了命似的抓着其中一人的脚踝。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位……岂不是前两日被抓来的细作?听说,是让贺拔小姐收入麾下了。”
岳青菱当作没听见他人安慰,哭喊声越来越响亮,就算他人主动帮扶也不愿接受,只是一味趴在地上哭,直至另一个粗重严厉的吼声传到耳边,她才猛地站起来躲到两个卫戍背后。
“呔!贼婆娘休走。”那独眼男人突然出现,如牦牛般横冲直撞,从两名卫戍中间强闯开了个口子,然后伸手进去揪住岳青菱的衣衫,继续口出狂言道:“让你爷爷细瞧瞧,你的身子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犟!”
两名卫戍卯足力气挡在岳青菱前面,由于事发紧急,他们根本没有思索的余地,只能暂时凭借所见所闻做出初步判断——身后这个小姑娘一定是让这军痞给欺负了。
他们相觑点头,再而携手共力,把独眼男人撂倒在地,一人拔出佩刀在旁挟持,另一人速速跑去通告上级长官,不过少时,独眼男人便被当作触犯军令让人抓进囚牢,岳青菱也被贺拔氏亲卫送回到休息的地方安定下来。
这夜,岳青菱装作噩梦缠身,时不时便从床榻上惊醒,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嚎哭,彻夜未眠,惹得身旁看管她的贺拔氏亲卫皆以为岳青菱是受惊过度疯魔了。
贺拔钰儿得知此事,自然气得暴躁如雷,二话不说马上找到牢房,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从里面拿一个人头出来的时候,贺拔胜却是早已恭候在那,阻止了所有预想之中的事情发生。
翌日晌午,待半日的修整,岳青菱的神志恢复稳定,贺拔胜方才遣人去召唤她过去,只道有话要问清楚,却不说具体是谓何事。
岳青菱看似稍有懵懂,不知甚解,只是迷迷糊糊地跟了出去,实则心中早有预料,她深知贺拔兄妹为防兵变,而今再不敢轻易得罪汉人士兵,继而加速军队内部的分裂,更何况起因还是岳青菱这位来自御夷镇的微不足道的探子?
在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和软禁的层层看管下,岳青菱离开居处来到中军帐听候差遣。
此地守卫森严,陈设精美,再不见小厮间自然而然的搭讪问候,书桌茶具也像是刚刚摆上货架的商品,不见半点尘埃。
“进来吧!”贺拔胜端坐于帐中,贺拔钰儿从旁辅佐,说:“其他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岳青菱谨慎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贺拔兄妹二人跟前,环顾四周不见座位,她便略显不痛快地站在原地,往前面行礼表示尊敬,再而虚弱地问道:“请问,二位大人召我来,是谓何事?”
贺拔胜庄严地昂起头颅,问道:“岳青菱,我问你,你与那名士兵可曾相识?”
“回将军,我与他,不曾相识,只是,曾经发生过口角……”
“听目击者所言,那名士兵可是差些与你打起来了?”贺拔钰儿的神情异常冷峻,但是她的双眸却隐隐藏着泪光,“小青菱,你助我等破获‘失粮案’功不可没,身居要职的一干人等皆一一落马,所以,你作为御夷镇细作之事才会被免受军法处置。而今你受我军士兵欺负,若是真有冤屈,尽可大声向我们道清楚!”
“贺拔小姐,确有此事,我与那名士兵确实有过矛盾。”岳青菱扶着额头,佯作思量状,两眼不停流出泪水,语气凄惨无比:“那夜我正要走回到西大营,不巧路上又碰见了他,我嘴上多说了几句,那独眼男人便突然扑上来扯坏了我的衣裳,那可是贺拔小姐给我的啊!”
话到半晌,贺拔胜便不耐烦地摇摇头,说:“够了够了,你们这些事情我不想知道。钰儿,你也看见了,此事罪责不全在士兵身上,是他们二人原先就有矛盾。”
“可是,明明小青菱才是受害者啊!这样该死的淫贼,就该千刀万剐。”贺拔钰儿丝毫不让步,坚持要处死独眼士兵,她咬紧牙关,渐渐变得不再冷静。
“钰儿,你要为了一个方才收入麾下的人,去杀死一个原本即将要为我们征战的将士?”贺拔胜斜倪向岳青菱瞥了一眼,续道:“要知道,在几天前她还是‘细作’,就算我同意让你处死那名士兵,可是将士们不同意!你能说服他们?”
“哥哥!”贺拔钰儿站了起来,独自一人走至营门帷幕前,她忿忿不平地嘟囔道:“哼,又是为了顾全大局!我明白,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让我们女子活该受委屈。”
说罢,贺拔钰儿扬长而去,岳青菱向贺拔胜致礼告别,紧随贺拔钰儿身后,她见对方如此闷闷不乐,便问道:“贺拔小姐,你们是要如何处置那名士兵?”
“小青菱,不能处死他,是我对不住你。”贺拔钰儿回道:“看来如今最重的刑罚也只能是革除军籍、军功,贬斥为贱民而已。”
话毕,贺拔钰儿哀叹一声,仿佛仍在为不能诛杀淫贼而耿耿于怀,命手下小厮先把岳青菱送回到居处休养,而这位鲜卑女将军,则是要亲自撰写文书对独眼士兵降下惩罚,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少顷,独眼士兵被送到先锋营内,贺拔钰儿当众卸下了他肩头的枷锁,勒令他今日之内离开军营,自此以后永世不得参军——这对于世代参军的军户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但对于归家心切的游子来说,却是最大的恩泽。
事实便是如此矛盾,独眼士兵收拾完行李走出兵营,没有一个昔日战友跟他道别,因为大家都觉得他的行为、他的下场皆令人蒙羞,然而还没走过几步,便有一支飞镖从面前掠过,其上簪有信条,只道。
“大哥,一路平安,请转告我苏青师兄,小师妹在外面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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