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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中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李姐发出了苦笑:“我着急什么呀。这都过去十六年了,我还能急什么。”
十六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仿佛一切都还是昨天,闭上眼睛再睁开,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现在的模样。周锡兵看了眼莲花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跟着李姐感慨下去,而是再度问了之前的问题。
李姐有点儿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发现晶晶的尸体了?”
妹妹年少早夭,甚至连全尸都没有,这是李姐此生难以承受的剧痛。她们姐妹自小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妹妹上了高中,眼看着辛苦终将有所收获的时候,妹妹却惨死在荒郊野外,死无全尸。
周锡兵无法欺骗李姐。其实到了现在,晶晶剩下的尸块还能被找到的可能性已经微弱到根本不存在了。她也许被分尸了,也许被埋在了地下或者水底,甚至有可能跟先前案子中的小玉一样,成为了某种动物的饲料。除了凶手,谁又知道她的身体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暂时还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锡兵的内心充满了羞愧。他是警察,他知道李姐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没能从晶晶被害的痛苦中走出来。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能抓住害了晶晶的凶手,他甚至连安慰李姐都不知道该怎么找话去说。
李姐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反过来安慰周锡兵:“这么多年了,就算有线索也断的差不多了。算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晶晶,毕竟早就死了。”
周锡兵的喉头有点儿发堵,他不得不轻咳了两声,顺了顺嗓子,才发出声音来:“姐,我们一直在查。这案子,会一直查下去,不存在什么诉讼失效期的。”
李姐勉强应答了一声,长长地吁了口气,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没有,晶晶发育迟,直到走的时候,一直都没来例假。”
周锡兵微微皱了下眉头,难道王汀的推测是错的?王函提到撞红什么的也只是偶然?他沉默了一瞬,又安慰了李姐两句,匆匆挂断了电话,暂且压下了心头的疑惑。这一点,等他回去再慢慢推敲。现在,他得先拜访了普云大师再说。
因为事先找人打了招呼,周锡兵进了寺庙后没多久,就有戴着眼镜的中年和尚过来,领他去后面的禅房见当家主持。虽然名义上是主持,但老和尚近些年来已经很少管庙里头的事情了,全都交给自己的大徒打理。
中年和尚笑得一团和气,自我解嘲道:“我师父也说我身上俗气太重,断不了根子。没办法,人食五谷杂粮,哪里能跳出三界外。既然还没到得道的时候,我就只能继续当俗世中的人。”
周锡兵不懂这些,只能泛泛地应和了一句:“心中有佛,就是修行了。”
中年和尚笑道脸都成了白团子,他乐呵呵道:“哎呀,这话也没错,佛系修行嘛,总要随缘。”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从香火缭绕大殿绕到了后面的禅房。这间寺庙不算安市最大的一家,可名气在外,全都是冲着当家主持普云大师来的。据说还有人特地跋山涉水,穿越了好几千公里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让普云大师看看命格。
王汀姐妹俩小时候都请普云大师相过面,那时候庙还是小庙,普云大师也没现在这样出名。他给王汀看相时只简单说了些虽然有小波折但总体而言一生还是比较顺畅的客气话,但到了王函的时候,却罩着王函的头顶感叹了许久,最后还给了一把锁随身带着,好锁住她的光,别让魑魅魍魉给盯上了。
这些都不算稀奇。周锡兵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好些各个地方出名的和尚道士。命格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世界变化莫测,人类不过是整个世界中小小的一份子,谁能笃定人一生的际遇呢。
中年和尚笑得欢畅:“我们哪能算的出来,不过是请菩萨帮忙看看。菩萨愿意看,愿意给指示最好,不愿意,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师父要能算出来,第一个我就跪在师父面前,抱住他的脚求他老人家赶紧帮我算算。我还有没有机会得道,又是什么时候得道,要是得不了,我也就早点儿死了这份心。”
可惜普云大师也算不出来。他甚至回答不了禅房里头一位女香客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她的女儿究竟在哪儿。
周锡兵被中年和尚带着,立在禅房外头等待。
其实禅房门原本隔音效果不错,里头人说话,除非贴着门板听,否则根本漏不出来声音。可是里面的女香客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了,她简直就是扯着嗓子在喊:“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带走我女儿的?我女儿到底在哪儿啊?”
周锡兵微微蹙额,他一下子就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禅房里头的香客是吴芸。
中年和尚有点儿尴尬,轻声嘀咕了一句:“本来说只跟她谈一刻钟的啊。这都半个小时了,她怎么还没走。”
周锡兵装作没发现他的不自在。与普云大师交谈,自然不可能直接朝大师手里头塞钱。可香客总该要表示的,起码香火钱不能少。多少人排队等着普云大师点化呢,这香火钱哪里能少。也就是周锡兵找了人当说客,否则他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能扛得住功德箱。
“我们且等等吧。”中年和尚总算勉强镇定了下来,尬笑道,“无论什么际遇,都是缘。”
人到了寺庙当中,任何一句话都能自行覆盖上意味深长的光。周锡兵双颊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安静地立在了一旁。
禅房门开了,吴芸失魂落魄地从房中走出,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又不死心地回过头追问老和尚:“师父,您就不能给我一句明示吗?”
蒲团上,盘腿坐着个身形干瘦的老和尚。比起他在外的盛名,普云大师简直就是其貌不扬。他叹了口气,目光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悲悯:“女施主您已经认定了的事,由何必再问呢。”
第122章雪人(九)
禅房中没摆放香炉,然而也许是家具器皿摆设都熏过了的缘故,屋子依然自带一股檀香。隔着案几,干瘦的老和尚坐在半旧的蒲团上,手中捏着念珠,眼睛似乎睁着又似乎像要闭目养神。
他的腿是双盘。周锡兵看王汀练瑜伽时,也跟着尝试过双盘,一只脚刚搬到大腿根,另外一只脚再碰膝盖都艰难,他是决计完成不了双盘的。周锡兵暗自感慨了一回老和尚的腿脚功夫,开门见山地追问了吴芸的事情:“师父,您说之前那位女士已经认定了,请问她认定的什么?您又肯定了什么?”
老和尚笑了:“她认定的自然是她自己认定的事情,我肯定的是她认定。”
这两句话跟绕口令一样,听的人云里雾里。周锡兵以他一贯两点连成一线的逻辑思维,直接切入了结论:信则有,吴芸信了她自己信的事情。普云大师知道她信了,也只能由着她去相信。至于事情的真与假,老和尚哪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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