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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和上官烟说的不差,此时五更天,大雪渐停,微小的雪花盘旋飞舞,点点如米粒。天幕阴白,昏暗中的大地也能看到银装素裹的清美。
他倚剑闲立,心里什么都不想,只是很简单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宋涛和贺蕴君都伤着,但此地不宜久留,天明后得即刻行路。离幽州大约还有三日路程,霍衡想了想,到下座城让宋涛先留下,他们则继续赶路。幽州之局一日一变,他不敢再耽误时间,这次就是顶着大雪也得行路。
至于贺蕴君,他眼眸一暗,随她选择吧。
日升月落,贺蕴君沉睡在梦中,彷佛过了有一辈子。
梦中雪落江南,莹白春雪覆上桃花,烟梦飘渺。扬州道上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一直在温柔朝她招手,“君君,快过来,快来娘这边。”
还是一样的结局,她连一片衣角都够不到。
贺蕴君一下惊醒,猛地直起身子喘气,她嘴里漫起浓重的血腥味,抚着胸口干呕,“哕——咳咳咳——”
睡在她身边的上官烟迷蒙着睁眼,见她这般模样忙伸手揽住,不断拍着她后背,“贺小姐,贺小姐,贺蕴君!”听着熟悉的呼喊,怀中人渐渐停止了抽动,她转而紧紧抱住上官烟,把头埋到她胸间,轻声呢喃着娘。
上官烟低头贴近她,待听清她的低语后愣住了,心蓦然一疼,随即不由自主地抱紧她,柔声安慰道,“嗯嗯嗯,没事了现在,你怎么了?”声音柔得都能滴出水了。
贺蕴君平息下来,她伏在上官烟怀里半天不做声,竟然又睡过去了,上官烟也愿意抱着她,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休憩。
霍衡已经和大家一起把行装都清点收拾了,他进屋时正好看见两位女子拥在一起,怔了一瞬后别过眼神走到宋涛身边。
宋涛已经清醒了,刚吃了一碗热粥躺下,见霍衡过来又犟着起来,霍衡压压手示意他别动。
“你才吃完饭赶紧躺着吧!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呢。”他蹲下给宋涛拉上被子,责怪地看着他。
宋涛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哑着声音道:“我没事,现在好多了,多亏了贺小姐。唉,我真是没用,拖累少主了。”他很是愧疚,听得霍衡不悦。
霍衡翻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真是脑子发昏了,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存心让人揍你是不是?!”他边说边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宋涛连忙满嘴讨饶。
霍衡见他犯贱也不欲多纠缠,横竖看着还行就是。他抚开宋涛额前长发,温柔地让人胆颤,“待会儿我们继续走,你到前面就先留下,背上伤太重了得好好养养,等伤好了再去幽州找我们好吗?”
宋涛一听就急了,他又抓狂一样硬要起来,但被霍衡按回去了,他急道:“少主!我没事啊,我都说了这点小伤不碍事,你又抛下我走!你又要这样!”他完全小孩子心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闹,常常让霍衡很无奈。
果然这下又是如此,惹得霍衡也无语,他叹口气解释:“谁要抛下你?我说要弃你不顾了?你听明白嘛,是说先养伤,身体好了能蹦能跳再去找我!离幽州这么近,你飞毛腿一天路程就到了。”
宋涛撇撇嘴还想说什么,但霍衡已经先一步走开了,这小毛孩闹得他头疼。经过贺蕴君身边时,他余光瞥了一眼,见她二人还是抱着迷瞪,心下不知怎得竟然稍有欣喜,想着好歹能有个人依靠。
连绵了几日的风雪彻底停住,今日天空瓦蓝,是北方冬天常有的艳阳高照,干冷的西北风肆虐呼啸,卷起千堆雪。
雪气杂着泥土气萦绕鼻尖,深呼吸一口是透心的清凉舒适,一扫过去几天的低闷浊气。大地闪着银光,直勾勾看着时如玛瑙一般灼人眼瞳,霍衡收起思绪,转身招呼众人出发。
宋涛已经被人抬到板车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厚的被褥挡风,他犹自不满,还在闹脾气霍衡不肯带他。叽叽咕咕半天惹人烦,陈念春直接给了他一脚,“你再在这儿嘀咕我半路就把你扔了!死孩子,跟谁学一身臭毛病!”
另一头,贺蕴君由上官烟搀扶着出门,她看着很虚弱,一言不发,披了一件蓝色大氅在风中凌乱。她小步慢走至马车旁,弯腰扶着车门上去,蓝色背影消失在帷幕里。上车时她的披风随风飘起,下面裙摆像大喇叭一样绽开,让人很容易就想到脆弱美丽的牵牛花。
霍衡看着她上去后,便直接翻身上马,摸摸绝影的头,大声喊道:“走了!”
他今日仍旧一袭白衣,经过作夜厮杀显得有些落魄,头发乱糟糟杵着,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江湖逃命人,落拓有余,贵气不足。
贺蕴君拨开窗帷,将头伸出车外,冷风割面,她拧着脸硬是要吸一口寒风才快活。昨夜之事惊心动魄,她现在回想起仍然心有余悸,不敢想若是霍衡狠心不来找自己,那等待着她的该是怎样的结局……
最前面打头的自然是霍衡,那抹俊秀的白衣飘进贺蕴君眼中令她方寸微乱,她有很深的感激想诉说,但他好似根本不需要。
………………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五日无雪,他们如约到幽州。
而此时,长安城内正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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