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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的衣服其实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但是柳东还在假洗。张小云把盆子端过去,三爪两爪搓一下,三把两把拧干,往铁丝上挂晒的时候哭了。
“柳东,你为啥把房子卖了?”
“柳东,你一天到晚装疯迷窍的你以为你算老几?”
“柳东,用你们成都话说你龟儿是鸡脚神戴眼镜假装正神!你是王八蛋!”
张小云哭回她的房间后就把房门砰地一关,柳东端一盆热水进了她屋,也是用一条洗脸巾恶狠狠地搓了拧了拿给她,你给我擦擦脸,咋,还要我亲自动手?给我使劲擦,擦清楚!张小云擦完脸后把洗脸巾往地上一扔,说柳东你是个大混蛋。然后就冲出去了。
混蛋就混蛋,只要没有混成鸵鸟蛋。
柳东心里镜子似的透亮,张小云是看上我了,当然我也早就看上了她,但是我敢接招吗?首先她的脾气怪得连她的亲生父母都可以骂来骂去,其次说话像打雷,再其次,她跟我吃方便面能吃多久?
大生活59(2)
柳东是有过夫妻生活的,李圆圆虽说最终抛弃了柳东但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对不起我今天刚绘了彩指我不能洗碗,对不起我今天赢了人家,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你咋又不洗澡呢?谨防老娘一脚把你蹴到隔壁去,但总的来说李圆圆还是温柔的时候多于暴烈的时候,对不起我们分居一段嘛你看呢?
柳东心想,和张小云苟且一下是可以的,但相许终生是不可以的,你在扫大街人家被大老板追得呼儿嗨哟,她一旦顶不住了投入人家那边的怀抱,揪心揪肺痛了的就只有你,故尔我们这边的不动真情才是硬道理,花花绿绿你们满天飞你们的,你们飞得再好看也架不住我们不看。两个蝴蝶飞起来,梁山伯与祝英台,财主家的儿女也是不开眼,居然殉情,死成千古绝唱,我们穷人家不来这一套!我偏不殉什么情,我死了鱼儿咋整?再说为张小云和洪雨这样的婆娘去死,我犯不着!
要找啊,还得找杜鹃这样的好女人,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闲着的姐姐妹妹,哪怕是小姨子,也——行!
大生活60(1)
老金这匹老鲨鱼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以后,也就再没有必要躲躲闪闪了,故尔天天浮在水面上换气。柳东和他去丁爷的小饭馆喝酒,这些日子尽忙活些怪头怪脑的事,就把丁爷忽略了,那哪儿成啊?老远就看见小饭馆外一块纸牌在风中翻飞,走近一看,纸牌上说“休息”,隔了玻璃再往里一看,丁爷坐在一张餐桌后发傻,推门进去后丁爷木讷地说,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招呼。很明显的气氛不对,问丁爷出啥事了,丁爷只发傻,再问燕子、春草和小文呢?我把她们放假了,究竟是咋啦丁爷你倒是说话呀,哎,邱大姐走了,也没言语一声,走了,好好儿的,说走就走了,这人哪,唉,我想为她戴一块青纱,我没那名分哪我,邱大姐人呢?在家里停着呢。
老喜鹊死了,这世上从此少了一种令人高兴的喳哇。
老金拿来一瓶江津白和三只玻璃杯,他们就默默地喝起酒来,没有什么安慰话说给丁爷,丁爷是山,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山还是山,这一道大坎迈不过去的话,他还敢是丁爷?这时候很大一拨臂戴青纱的男女涌入,咋咋呼呼的,老板呢?谁是老板?丁爷呆呆看他们,说事吧。你是老板,那好,邱玉香的抚恤金,你准备出多少?
闹一阵柳东闹明白了,这拨人是邱大姐的亲戚。邱大姐不是孤身一人嘛?怎么一下子死出这么多亲戚来?
这拨人把小饭馆四下里坐得满满当当,很刁蛮的样子,乱七八糟说着他们的道理,邱玉香是被这饭馆活生生累死的,你们赚那么多钱剥削邱玉香那么久,总不能一毛不拔呀,有钱人都这么心狠么?你看他们还在这里喝酒哟,是嘛,居然连祭幛都没有送一幅,嗨,老板,你开腔噻?他稳得起哟,我们天天来坐起,叫他生意搞球不成……
老金挺身而出了,你们讲理不讲理?
这就是正在讲,我们不讲理,早把这个饭馆砸个球的了。
洪雨大口喘气跑进来,丁爷,丁爷!洪雨然后为丁爷揉背,丁爷,丁爷……她一眼都不看柳东,假装没有柳东这么个人,她向老金还点了一下头,却没有理睬柳东,柳东心说去你妈的,老子我也用不着犯贱去答理你,正这么想时洪雨说,柳东,你和老金去看看邱大姐的灵堂,看还缺什么不缺,哎,哎,柳东忙不迭地应着,老金,走,走,洪雨,丁爷交给你了,老金,走!
邱大姐的灵堂,是柳东见过的最简单的灵堂,正面墙上一张五寸的彩照,邱大姐在绿蜻蜓幼儿园和一群孩子的嬉戏场面,余者空空荡荡,墙皮剥落得见了红砖,屋正中一张灵床,床前一只木凳上摆一个拳头大小的香炉,两根特别细的红蜡已是烛泪流尽东倒西歪了,但这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灵堂,因为邱大姐本人正坐在自己的灵床上抹眼泪。
邱大姐是假死,医学上叫作假性死亡。
邱大姐假死后她的那些从不往来的亲戚们把什么都分了,存折,家具,连茶壶都拎走了,邱大姐手上的一只破表也被捋下来,为了一台十四寸的小彩电和几件旧家具吵了整整一夜几乎要去厨房抢刀了,幸亏刀也被分了要不然早就砍将起来。房东说你们不能把死人停在这里,要送殡仪馆,他们说,送殡仪馆你出钱哇?说得房东难过地低下头去。
老金叹口气说好悬,幸好没送殡仪馆,要不然那里的冰箱早把邱大姐冻成真死了,这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真是救了邱大姐一命,就像好人经常要干坏事一样,坏人也经常干些好事。
邱大姐的亲戚们回来了,丁爷答应给他们二万块钱的抚恤金,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可是顷刻间目瞪口呆,就是那句老话——你死得好好的,怎么又活了?
柳东定定神,很严肃的样子:“都来了?晓不晓得我是干啥的?”
“你是干啥的?”
柳东说:“你管球老子是干啥的?我告诉你们,谁从这屋里搬走些什么……”
老金说:“是抢走些什么。”
柳东说:“谁从这屋里抢走些什么,马上给老子搬回来!”
老金为虎作伥说:“你们千万当心,哪怕少一根儿筷子,我把你们统统抓起来,这叫入室抢劫懂不懂?先说说,存折在哪儿?”
“我们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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