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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吉儿笑道:“咱们俩要好好聊天谈心,但妹妹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人,让人看见和我在一块,终归是不太好。先跟我到那边再说。”
奉书见两旁灯火渐稀,越来越僻静,更是不乐意,停住脚步,道:“我不要和你聊天,我要回去了。”
昂吉儿抓住她的手不放,说:“妹妹一个南人姑娘,孤身在宫里当差,日子定然不好过,须得有个蒙古人照拂才行。今日遇见我,是你的福气。你跟了我,包你不会后悔便是。”
奉书见他对帮忙之事不再提起只言片语,只是把自己往花园里拖,这才知道肯定不对劲。当初师父把她带到僻静树林里,她还乖乖的跟着走呢,转眼就被狠狠捅了一刀。
要是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她就不姓文。她用力将手一甩,转身便走。
昂吉儿没料到手中这个娇小玲珑的汉人女孩力气居然不小,一愣之下,已经让她甩脱,顺带着被踢一脚,连他这个久经训练的怯薛居然都没躲过。他急忙回身去追,叫道:“回来!”
奉书撒开步子,往路边草丛里钻了两钻,早跑得远了,依稀听得昂吉儿在远处喃喃咒骂。
她一路奔回自己住的小屋,关上门,坐在床上,心里还砰砰跳个不停,不断骂自己傻:“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说要帮忙,你还真信?呸,他一开始就是在信口开河。他一个皇孙身边的小怯薛,能有什么本事,打听得出公主一个小女奴的家人所在?还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也不嫌肉麻!”回想起他那只汗津津的大手,又忍不住啐了好几口:“我真是脑子进浆糊了,才会让他拉到手。骚鞑子手也是臭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打了盆水,把双手好好洗了又洗,这才作罢。
那晚以后,她好像隐约有些开窍了。离开大都之前,杜浒声色俱厉地不准她花心思打扮,她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了。她不再用心描眉画眼——顶多晚上自己偷偷对着镜子臭美一会儿,再擦掉。每天只搽必要的粉和胭脂,以免被年长的姑姑婆子批评寒酸。但就算这样,有些事情还是躲也躲不过去。
她渐渐发现厨房里那个管事的蒙古老汉也不正常。每次厨房里没别人的时候,那人都从来不正眼看她,反而微微耷拉着眼皮,眼神总是不高不低地落在她微微起伏的小胸脯上。她被看得不舒服,赶紧做完正事,转身离开,可出门的时候,不知怎的,还是觉得身上黏着有东西。猛一回头,多半是那人的目光黏在了她屁股上。
获得这待遇的不光是她。奉书发现他对所有的汉人小丫头都这样,有时候来了兴致,还会动手动脚。大部分丫头都只能忍气吞声,任他捏一把屁股,或是抓一把腰肢。偶尔,有的丫头甚至会被他带到后面院子里,出来时,有的脸上红扑扑的,有的却眼角带着泪痕,手中多半会拿着块腌肉,或是几个桃子、梨子。
奉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知多半没有好事,因为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好在那管事的并没有要求她也进后院,因为那人只要和她稍微亲近一些,她便能躲就躲。有一次那人的一只手当胸袭来,她实在躲不过,便“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打掉。那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惊愕就变成了恼怒,骂道:“臭蛮子,别不识抬举!”
奉书毫不示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这才骂骂咧咧的拂袖而去。
第二天,在她端给公主的油茶里就出现了一只苍蝇。她是在揭开壶盖的一瞬间发现的。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假作滑倒,把那壶茶整个泼在了公主脚下。她受到的惩罚是在油乎乎的地上跪了两个时辰,头发也被揪掉了几根。但是她不后悔,因为若是让公主看到了那只苍蝇,公主多半会让自己把那苍蝇嚼吃了。
奉书知道准是那厨房管事的在捣鬼。茶里进了苍蝇,厨房里的几个蒙古奴婢可以联合起来赌咒发誓,证明不是他们的疏忽,背黑锅的自然是她无疑。从此她便留了个心眼,端出厨房的东西总要仔细检查一番。当她第三次发现自己经手的食物出了问题时,再也忍不住,牛刀小试,用绣花针钉死了十几只苍蝇、蟋蟀、臭虫,趁无人时潜入那管事老汉的小屋,一股脑全都塞进他的茶壶里,上面盖了一撮茶叶。
第二天她再去厨房时,便听说那管事的告了病假。过了三天,那管事的回了来,见到她便躲着走,对别的丫头也稍微收敛了些。
那天晚上奉书做梦都在笑,生生把同屋住的丫头给吵醒了。
不过那人既然在厨房干活,也免不得偶尔和奉书照面。奉书一看他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就乐不可支,每次都只想提醒他:“苍蝇臭虫茶,味道怎么样?这可是你先发明的。”
但她还是压制住了痛打落水狗的冲动,每次只是规规矩矩地跟他打招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杜浒告诫过她,万事都要留有余地。要是自己无休无止地羞辱他,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无法预计的疯狂事来。况且,只要她不说话,就没人能抓住她干坏事的把柄。
奉书觉得自己渐渐可以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地盘上生存下去了。她对各种危险和刁难越来越应付自如。有时候她觉得,就算是杜浒,也没法面面俱到地给自己出这么多点子。
她想:“等再见到师父,跟他细细叙一叙这几个月的经历,他非对我刮目相看不可。不过,往别人茶壶里放蟋蟀的事,还是别说的好,嘻嘻!”
当初被巧奴陷害吃板子的伤痕已经淡去了一多半。她已经彻底不恨巧奴她们了。就连当初下令打她板子的萨仁姑姑,她也觉得自己居然可以和对方不计前嫌了。因为她眼下是公主身边的得力丫头,萨仁再不会无端得罪她,有时候还会恭维她几句,神态里几乎带着些谄媚。
有一次她偶然经过洗衣房时,看到一排丫头齐刷刷的在罚跪,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有些人的衣裳还被水泼得透湿。巧奴便在其中。她垂头丧气的,头发不知被谁揪得乱七八糟,脸上高高地肿着,不知被抽过多少个巴掌,和当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判若两人。
奉书冷哼一声,本想装没看见,径直走过去的。但随即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住了脚步。
“婉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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