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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这些人撒手不管,父亲何至于一进京城就被关进大理寺牢狱。自己又何至于死咬着顾衡不放,到头来搭上了心爱女人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只黄花梨的精细匣子徐徐推过去笑道:“这里是两千两银票,还望在侍郎大人面前传个话。如今不上不下的处着,敬王殿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一家都老小眼巴巴的等着呢!”
很多人走不通敬王和周敏之的路子,就会曲线通过周玉潄帮着说几句好话,毕竟他官位不显背景却显赫。有这么一个中间人很多事情就可以顺利解决,所以这种顺手银子周玉漱是收惯了的,甚至周家上上下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周玉漱对朝廷的局势虽然不是很懂,但祖父是致仕阁老,父亲是在职礼部侍郎,姑母是宫中宠妃,表弟是炙手可热的一品亲王,脑子再蠢也知道有些钱当下是收不得的。
他用两个指头艰难的把黄花梨匣子推过去,“不是我不肯给兄弟帮这个忙,而是家里大人嘱咐过这件事我不能随便插手。你父亲这件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偏偏入了圣人的法眼。所以……你们家还是早些给你父亲准备后事,那才是正经!”
薛延来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有些心下荒凉。好久才涩声道:“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我父亲是帮别人背了污名,那些银子大部分都交到了两浙总督的手里,那些收据都还好好的存着……”
周玉漱像看个傻瓜一样笑喷了,食指点着桌子倨傲道:“相不相信,未等你把那些什么收据拿出来,就有无数人等着要你的性命。有些事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闹得那么难堪?”
薛延脸色一下子灰败,“道理我都明白,但为人子者,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父去死……”
周玉漱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将玉骨折扇使劲晃了几下,“眼下已经是这个局势了,多少人盯着这个案子,实在不好再动手脚。我帮着说说,多少让你父亲保个全尸。等过个几年风平浪静了,我再让敬王殿下举荐你到偏远地方上谋个知县什么的,也算是还你个锦绣前程!”
薛延心头悲愤莫名,面上却不敢显出太多异色。捉着大红桌帷苦笑一声,“我父亲的罪名若是坐实的话,我已毁了一半的前途,还提什么将来做官?”
他心中酸楚难当,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父亲薛维昌在衢州知府的任上兢兢业业地接连干了十年没有挪窝,就是为了给这些京里的贵人扒拉银子。原以为混这个份儿上,这些当主子的总会帮着找个替死鬼。没想到事情一出,这些贵人们却退的比谁都快。
往日薛延到京里来办事,多少还能得贵人偶尔一个笑脸儿,这回却连贵人家的门槛儿都不能进。他心中愤恨难当,却更清楚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呢!
心中虽然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因为忧惧太过面上就带了几份异样凄恨狠厉出来。
本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周玉漱偶尔一见,就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抖着玉骨折扇惧道:“你想干什么?可千万不要胡来啊,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把你扒皮剐骨都不够!”
街面上依旧喧闹,春日透过楠竹帘子在薛延的脸上投出斑驳的阴影。他顿了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萧索之意,“周公子,看在我父亲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还请你在令尊大人和敬王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周玉漱只见这人低眉顺眼规矩如仪,便又得意起来。为掩饰刚才的怂样,声音便有些高亢,“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敬王殿下是何等牌面上的尊贵人物,岂能是你这种无名小子挂在嘴边的,真是不知死活……”
青年男子从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溅到了薛延的脸上。
薛延神色呆怔着还来不及说话,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子忽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右手莫名拂过周玉漱的脸庞,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远远听着就像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周玉漱作为周家长子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靠着父辈的余荫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从六品,其心气儿比同龄人要高得多。这回来见薛延,大部分的原因是父亲周敏之想让独子历练一下,顺便把这伙衢州的麻烦尽快打发掉。
周玉漱做梦都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办成,自己竟然被这个不开眼的小人打了一耳光,简直是平生之奇耻大辱。
空无一人的二楼一时静寂无声,薛延惶恐的盯着自己的右手,呐呐解释,“刚才是我一时没有站稳,脚上滑了一下,不是有意对周公子无礼……”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周玉漱火冒三丈,举起手中玉骨折扇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个下贱坯子,真是长胆子了。连你父亲薛维昌都是我周家脚底下的烂泥,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你还敢心头不服在底下喊冤?”
玉骨折扇敲在脸上又冷又疼,薛延重重倒在地上不敢还手,只能用右臂遮挡住头脸,由着这个疯子撒气。
春风得意楼的店老板一听到动静,探了个头过来看了两眼。见周家大公子正在下死手收拾人,就缩缩脖子根本不敢进来招呼,沮丧着脸带着两个小伙计亲自守在门口。
周家的两个长随似乎是见惯这种场面,摸摸鼻子侧过身子装作看不见。
周玉漱打的手累了,坐在椅子上噗呲噗呲地喘气。他本就是个文人,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今日即便是气急也只能像女人一样乱踢乱挠。于是这才片刻工夫,薛延头发紊乱,身上的素面灰地绸衫也皱的不能看了。
薛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这些日子为着父亲的事心力憔悴。被这突然癫狂的少爷羔子一顿乱捶乱挠,竟然呆在当场,一时间做不出像样的反应。
周玉漱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给脸不要脸”。正准备抽身走人时,忽见薛延的袖子底下耷拉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他不知怎的心猛的一跳,手疾眼快地上前一把扯过来展开。就见一张雪白丝帕上描绘着一大丛栩栩如生的墨兰,笔墨淋漓纵横,丝帕的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柳字,四个角落上还坠着精致的玉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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