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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博文看着柏夫人闹得这样厉害,愈发不肯答应。不想陈晖听着父亲与继母口角的缘由,亲自来劝,道是:“今父亲已请立儿子为世子,一般是嫡子,三弟的前程却要靠着自家哩,母亲想为他寻个得力的岳家也是人之常情,父亲不要为着这等小事便与母亲生分了,倒叫儿子不安。”
陈博文叫陈晖说得心动,叹息了声:“你这孩子也太纯良了些,谢家哪里是得力的岳家!那是皇后的母家,太子的外家!朝廷爵位不能滥赏,而皇后想要与自家妹夫一个出身,太子要想与自家姨夫一个出身爵位,你如何是好!”
陈晖倒是不以为意,还笑道:“只消儿子无有过犯,他们又能把儿子如何呢?若是父亲这会子不肯答应,伤了您与母亲之间的和气是一,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儿子从中挑唆,就是儿子不孝了。”
陈晖这些话,陈博文细想下也觉有理,也就答应了,柏夫人得着陈博文首肯十分欢喜,次日就延请了尚书右仆射的夫人黄氏为媒,往承恩公府提亲。因有齐瑱的例子在前,谢逢春与谢显荣父子俩个先私下见过陈阳,虽不好说是玉树临风,却也是个翩翩少年,并无有侯门公子的傲气,举止还带些儿羞怯腼腆。谢显荣又问过陈阳学问,却也扎实,只是人不太聪敏,中举或许不是难事,要再进一步却是难了。只是依着承恩公府与广平伯府,只消桂榜得中,还怕没前程吗?是以父子们倒也满意。
只是提亲的人家甚多,儿郎们各有千秋,谢逢春与谢显荣一时也难以决断。且云娘的婚事说是父母之命,可到底还要问过玉娘意思,是以一直拖延下来。旁的人家还罢了,虽有些趋炎附势的心思,到底还要些体统,并不常上门来,唯有广平伯夫人柏氏常寻了由头来承恩公府寻马氏说话,言辞间颇有些奉承之意,哄得马氏眉开眼笑,若不是顾忌着玉娘,只怕已答应了下来。
又过得月余,乾元帝便下了明旨,旨说是皇后孝顺,在宫中常思念父兄母姊,圣心怜悯,是以允皇后三月初八归家省亲,以全人伦孝道。又道皇后俭省体贴,不忍惊扰年迈父母,是以承恩公府无须重修楼阁,再造花园,只以本来面目接待。
旨意下去,朝野都有些儿哗然,懂事儿的都满口称颂,说是皇后孝顺,此乃社稷之福,朝廷之福,大殷朝可不能再出个护国公府了;也有不懂事的,冷笑道:不是要全人伦孝道么?未央宫中妃嫔们总又二三十位,她们就没父母兄弟了,不要骨肉团圆了?这偏爱也太过。
凭是朝野议论纷纷,未央宫中的诸妃嫔们倒是心平气和,总是争不过,又争来作甚哩?从前也有争的,如今都去了哪里?倒不如好好奉承着皇后,皇后喜欢了,圣上也就喜欢,大伙儿日子也好过些。
倒是景琰听着玉娘要省亲。就来缠着玉娘,要随玉娘出宫,只道是:“娘的母家呀,就是阿琰的外祖父,外祖母家,阿琰还没见过外祖父哩,他长甚样?”因看玉娘把眉头轻轻一皱,忙将景宁也拉了过来,推了景宁一块儿来求玉娘。景宁比景琰大上几岁,幼时又经历过些坎坷,到了玉娘手上才得着安稳,是以年纪虽不大,为人却是稳重许多,因看玉娘脸上无甚欢喜之色,还反过来劝景琰道:“母后难得省亲一回,定然有许多话要与家人们说哩。不如我们陪着弟弟,也好叫母后放心呀。”
玉娘不意能从景宁口中听着这几句体贴入微的话,加着仔细把景宁看几眼,见景宁身形已抽长了些,鹅蛋面庞儿,眉目温柔,正专注地看在景琰面上,端地是个好哥哥模样。景琰迟疑地看了眼景宁,又将玉娘看了看,低头想了想,蹬蹬跑在玉娘面前,小手按在玉娘膝上,认认真真地道:“娘,阿琰会看好弟弟,不叫他哭,您放心去看外祖父外祖母。”玉娘抬手在景琰头上摸了摸,又将景宁招了过去,将他手握住,含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得着玉娘夸奖,景琰愈发得意起来,踮了脚与玉娘道:“是啊,是啊,阿琰最乖,阿宁哥哥比阿琰差一点点,就一点点。”说着用力点了点小脑袋。景宁在边上看了她一笑,转与玉娘道:“母后放心,儿臣必定看好阿琰与元哥儿,不叫阿琰欺负了元哥儿去。”玉娘听着这两句,眉眼愈发地温和,摸了摸景宁额头道:“好孩子,母后自然信得过你。”
椒房殿中这番说话自是瞒不过乾元帝去,乾元帝与昌盛叹道:“到底是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品性与她一般无二,是个纯良的好孩子。”说了,摘下腰间的玉佩递与昌盛:“赏他。”昌盛双手接了,亲自送去了广明殿。景宁问得乾元帝现在宣政殿,当即朝着宣政殿方向拜了四拜,方才起身双手接过了玉佩,小心系在腰间。昌盛回去复旨,将景宁举动与乾元帝说了,乾元帝点头笑道:“这才是个知道身份轻重的。”
又说玉娘要归家省亲,虽说了轻车简从,不愿扰民。可到底是皇后出行,哪个敢轻忽。故而三月初一就由赵腾领了神武营军士将朱雀大街两旁的人家都迁了出去,不叫他们在此处住着。虽能住在朱雀大街上,哪家都不是白丁,不是勋贵就是大臣,身份最低的也是五品的吏部给事中,换了旁人,早闹腾起来,无如赵腾领的是乾元帝旨意,又是皇后出行,也只得忍气吞声。
朱雀大街上净了街不说,便是承恩公府也叫神武营军士进去驻扎了,除着主人家所住的正房,其余房屋廊舍与前花园后花园都叫神武营的军士们仔细检索了几回,一间屋子也无有遗漏。到得三月初七这日,赵腾更是亲自领了手下又将整个承恩公府查验了回。莫说赵腾这一番举动是领着乾元帝旨意,便是乾元帝无有旨意,只为了玉娘安全,谢氏父子也不能扰了赵腾,是以就由谢显荣陪着将承恩公府走了一回。
说来赵腾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历练日深,虽依旧是一张冷脸,可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瞧着便不再似一柄出鞘的利刃,却似名剑在匣,虽一般有剑气刀影,因隔着剑鞘,便温和许多,便不叫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害怕。
有几个丫鬟是京都人,都听说过赵腾来历,看着他在园子里走动,黑甲红袍,十分打眼。一旁的谢显荣,虽也是端方人物,可到底是文臣,失了气势,将赵腾衬托得仿佛战神一般。女孩子们瞧着这样出色人品,哪有不议论几句的,其中有个爱多嘴的,还笑道:“这样大年纪还没成婚哩,也不知哪家千金有福,嫁过去就是正三品的夫人,又无公婆在上,自家就能当家作主,再得意也没有了。”这话叫云娘房中的丫头鹿鸣听着,回去笑着学与了浮萍听,道是:“这些不爱脸的丫头,哪里听来这些,人到底是将军哩。”
又说待得整个公府走完,因谢显荣知道赵腾素受乾元帝信赖,不肯走失了这个亲近的机缘,便延请赵腾到他书房少坐片刻。赵腾略想了想,也不推辞,两个一前一后来在谢显荣书房坐下。
谢显荣书房中并不用丫鬟,一概都是小厮,为二人煮了茶,又奉了几样细点也就退了出去,谢显荣还笑道:“仆久闻将军威名,一直无由结交,今日乃天幸。只可惜将军身有公务,仆只好以茶代酒,敬过将军。”说了自家举起茶盏来,一口喝干,对了赵腾一亮杯底。不想赵腾只是略沾一沾唇,抬眼将谢显荣看了看:“府上将人安置到哪里去了?”
☆、第313章仓皇
谢显荣正斟茶,乍然听着赵腾这句,手上不由一抖,茶水溅了些出来,便将茶壶往旁一放,脸上带些笑道:“将军这话仆竟是听不明白。”赵腾将茶盏哒地一声搁在几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将谢显荣上下一看,脸上竟是露了些笑容。赵腾不笑时虽是脸庞冷肃,到底端正,可这一笑,便似乌云乍开,露出日头来一般,瞧在谢显荣眼中,心上却是愈发不安。
原是赵腾来查验承恩公府布置前叫乾元帝喊了过去,吩咐他留意一个在家的女居士,不要叫她出来惊动了人,可也不要将她挪往别处去。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换个人必然听不明白,赵腾一听顿时知道,乾元帝指的正是玉娘的生母孟姨娘,自是领旨。
赵腾虽未见过孟姨娘,也知道她大约年岁面貌,不想今日随着谢显荣将承恩公府走过一遭,却是不见有孟姨娘这样年纪的妇人。
世人都道阳谷谢氏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叫当今圣上爱若珍宝的谢皇后,这才“可怜光彩生门楣,父做国公兄列仕。”可谢玉娘即是阿嫮,旁人不知道,赵腾却是没齿难忘,如今谢家仗着阿嫮得着富贵,却连阿嫮一点子心愿也要阳奉阴违,赵腾如何忍得,垂眼将自家按在几上的手掌瞧了眼,这才道:“圣上的吩咐,世子忘了么?”
谢显荣陡然一惊,转眼也就定下神来,玉娘挂住孟氏,乾元帝爱重玉娘,赵腾即是乾元帝心腹,领着乾元帝吩咐留意着孟氏也是有的。便是为着玉娘着想,乾元帝也不会将孟氏与玉娘的关系说与臣子知道。是以才放下心来,脸上又带出笑容来,与赵腾道:“圣上吩咐,仆怎么敢忘,将军只管放心便是。”
赵腾点了点头,将冷了的茶一口喝干,把杯底与谢显荣一照,立起身来:“某告辞,世子留步。”不待谢显荣再说甚,抬脚便走,谢显荣只得随后跟上。赵腾才出得书房门,就看着廊下裙角一闪,又有隐约有金珠光芒,知道是个女眷躲了开去。赵腾因挂住孟姨娘,便朝着人影闪过之处瞧了眼,正看着一角绯红,只看这裙衫颜色便知道不能是孟姨娘,便将目光移了开去。
因这一耽搁,谢显荣就跟了上来。虽赵腾态度冷淡,只他为人素来如此,谢显荣倒也不在心上,因见赵腾停步,便顺着他目光看去,赵腾不认得人,谢显荣如何不认得,躲在廊下的正是云娘,就有些赫然,好在赵腾一副儿不在心上的模样,这才放心,亲自将赵腾送出门去,这才折返,才一进房,便指了冯氏道:“将云娘叫过来。”
说来自云娘自进了京便依着冯氏居住,可冯氏掌管着承恩公府的中馈不说,还要奉承宫中的玉娘,自家也有一儿一女要看顾,哪里分得出神来照料云娘,马氏自家就是个糊涂的,又不大将庶女看在眼中,是以云娘实是少人教诲。因着玉娘从昭贤妃、宸妃到皇后,府中的丫鬟婆子们把这四姑娘也奉承了起来,是以云娘也略有几分任性,可有个月娘在前比着,云娘的这两分任性便也无伤大雅,不过是小女孩子的娇嗔罢了,冯氏也不怎么在心上。
这会子冯氏看谢显荣忽然提起云娘来,且颜色变更,忙问道:“四妹妹怎么了?”想了想,又劝了句,“她还小呢,您好好儿与她说,别吓着了。”
谢显荣把鼻子一哼,冷笑道:“小甚!我是怎么吩咐下来的?你再问问她今儿做了什么!”冯氏听着谢显荣声口不对,只得退出来,唤了侍女去将云娘唤来,自家又进房,看着谢显荣正捏着鼻梁,忙倒了盏热茶来奉与谢显荣。看着谢显荣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她今儿做什么了?”
谢显荣将才端在手上的茶盏往桌上一扔,冷笑道:“我为着殿下要省亲,这几日神武营的军士都要来家走动,叫你吩咐她不要随意走动,你说了不曾?”冯氏脸上顿时红了,急急道:“我如何没说,便是宁姐儿,我也叫奶妈子将她拘在房中,不许她出来呢。”谢显荣闻言又哼了声,道是:“等她来了,你问问她做了甚。”
冯氏听这话意思,仿佛是云娘随意出来走动叫人看着了,细想云娘平素为人,虽不算安分受礼,却也不是个轻狂的,如何做得来这等轻狂事,因云娘到底算是在冯氏身边长大,若是她行差踏错,冯氏也难辞其咎,很欲待她辩解几句,才要开口,就听着门外的丫鬟道:“四姑娘来了。”也就住了口,走在谢显荣身边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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