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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不可置否,四年前,苏穹带着他们几个游历章州,登上了夫子庙中的浔阳阁,放眼望去,远观稽灵山,近临日月湖,天高地阔,风云际会,十五岁的苏疑当场作了两首诗,一曰《少年游》,一曰《三问浔阳阁》,苏穹听了赞不绝口,当场给他取了表字“问之”。两首诗如今还刻在浔阳阁的石柱上,引得千万人前去观瞻摩拜。更绝的是第二年,苏疑参加了一场清谈盛会,他一句话没说,却博得了满堂彩。只因他在盛会结束时弹了一曲古琴曲,又一次名震天下。他的字,师承苏穹,自不必说。至于他的画,才是冠绝天下,昭南山上的花鸟虫鱼被他画了个遍,全都珍藏在苏氏别院中,无人可见。只是有一次,他在山中写生,看见一白发苍苍的砍柴翁,背着一捆柴下山,身后一条老黄狗不远不近地跟着,四周是凋零的枯松与残枝。苏疑灵感迸发,画了一幅画名曰《空山》赠予砍柴翁。后来听说砍柴翁给孙子买了肉包子,老翁从怀里掏出那幅画分装包子,被一路过的名士看见了,惊为天人,花了重金将其买了回去。
从此,苏问之这个名字就成了传奇。
陆望感叹:“幸好问之生在了苏家,无忧无虑,无牵无绊。”说到苏家,陆望不自觉地又想起另一个姓苏的,他眯了眯眼睛,似是自说自话:“那个苏鹤,你不觉得他长得…”
苏慎等着他的下句,陆望却只是喝着酒,没有再说,苏慎了然:“长得过于好看了是吧?你是没看见他刚来鄞都那会儿,多少人每天等在他进宫的路上,只为远远地能看上他一眼。如今大家都看习惯了,过了新鲜劲儿,也就那样了。”
陆望摇摇头,道:“果然物珍在于稀,没见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可厚非。小舅舅似乎对苏鹤有些敌意。”
“没有,你想多了。”陆望酒喝多了,有些头晕,他揉了揉太阳穴,又瘫在了椅子上。
苏慎见惯了他的散漫不羁,只问道:“对了,你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说起这个,陆望就有些头疼,他儿时在康州调皮捣蛋,胡作非为,被老爹和大哥连哄带骗,连拖带拽地送到了苏家,让苏穹帮忙管教。在昭南山待了几年,性子倒是收敛了许多。几年前苏奕突然病逝,苏家失去了顶梁柱,苏尚和苏穹不得不出山,他也被送回了康州。这次回去,他便免不了被催着成亲。齐国门第观念重,世家不与寒门通婚。康州北临姜国,此前一直不太平,世家大族皆渡水而走,陆老爷子便想在鄞都给陆望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陆望只想留在康州建功立业,从未想过成亲之事。
陆望握紧了酒杯道:“回来看看这鄞都的盛世繁华。”
陆府和苏府都在玄武大街附近,离皇宫不远。
此时天微亮,晨风凉爽,周野宁静,陆望没有坐马车,一个人慢悠悠地从采阁踱步回去。刚踏进门,管家丁白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告诉他少夫人有请。
陆老夫人早逝,陆家直系如今只剩下一个女眷,就是陆拂行的妻子,苏季蕴。苏季蕴出生溱郡苏氏,与昭苏苏氏同出一脉,算是苏穹的远房堂姐。溱郡苏氏本是簪缨世家,奈何子嗣凋零,苏老爷子发妻走后,执意不肯续弦,膝下只得一女,苏老爷子乃是学问大家,声名远扬,官至太傅,苏季蕴自身也很优秀,与陆家也算望衡对宇,便结了亲。苏老爷子逝世后,溱郡苏氏如今只剩下苏季蕴了。
此次苏季蕴带着儿子与陆望一同回了鄞都。
“小叔叔。”陆朔见陆望走进来,抬头打了招呼,又低头开始练字,临的正是苏穹的《观湖游记》。
陆望是陆老爷子不惑之年得的儿子,在同辈中年龄小,在同龄中辈分高,受尽宠爱,要风得风,在陆苏两家都横着走,没经过什么坎坷,前二十年栽的跟头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陆望走过去看了看,陆朔的字力透纸背却娟秀内敛,倒是和家里人的都不一样。他揉了揉陆朔的后脑勺,赞道:“小朔儿的字越发精巧了,你三叔瞧了定甚感欣慰。”
苏穹算是陆朔的舅舅,不过他们依的是陆拂音与苏奕这边,便叫了叔叔。
陆朔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大手,不满道:“男人的头不能随意摸。”
“啧!”陆望非又摸了两把,“你小叔叔这样的才是男人,你顶多是个小孩儿。你以前不是很黏我的吗?怎么现在摸都摸不得了。”
苏季蕴端了一碟花生酥走进来,听到陆望的话,笑道:“如今就是我也碰他不得。”
“小朔儿真是长大了。”陆望说完,伸手去拿花生酥,苏季蕴欲拍他的手,被他灵巧躲开,还不忘得意的炫耀一下拿到的点心。
苏季蕴拿他没办法,只是说:“洗手。”
恰好侍女端了水进来,陆望嘴里含着半块花生酥去洗手。
苏季蕴查了查陆朔的字,对陆望道:“昨夜歇哪里了?”
陆望嘴里含糊不清:“苏慎那儿…”
苏季蕴不紧不慢道:“苏府什么时候改名采阁了?”
陆望眨眨眼,突然道:“嫂嫂,慕可呢?”
苏季蕴哼了一声:“天井跪着呢。”
陆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嫂嫂,昨夜苏慎非拉着我喝酒,忘了时辰,我就是在采阁睡了一觉,没有胡来。”
苏季蕴道:“阿北啊,你要是在采阁胡来倒也罢了,大不了给你纳个妾。”她将陆望拉到一边,确定陆朔听不到了,才继续说:“此次回鄞都,我可是得了你大哥的令,必须给你找个媳妇儿。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朔儿了。你还等什么?”
“胡说,大哥二十三才有的朔儿。”陆望争辩。
苏季蕴真想翻个白眼,这种事倒是记得清楚。两人沿着走廊走到亭子里,苏季蕴锲而不舍:“较这种真有什么用?我已经找了几个适龄的好姑娘,模样才情都是顶尖的,你看着画像,选一个。”
陆望道:“嫂嫂你才回来多久…好歹让我见一面吧,当年嫂嫂与大哥可是两情相悦才成亲的。”
苏季蕴见他松口,稍稍放心:“行,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陆望蹙眉,一不留神被绕进去了?他急忙道:“嫂嫂,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没时间…”
“你能有什么事情要做?你…”苏季蕴打断他,咬咬牙,低声道,“阿北,你老实告诉嫂嫂,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望莫名道:“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季蕴几欲张口,最后还是作罢,只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苏季蕴匆忙的背影,他无奈笑了笑,这个大嫂,真是和二姐一样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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