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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泽沉默了,有些事情困扰在心头,却不想跟杜行止说。他是藏不住秘密的,也许只因为这个人是杜行止,伤他至深,章泽认定他是个满口欺骗的谎话精。他只困惑人和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该如何维持所珍惜的感情?好比上辈子他和杜行止的友谊,这辈子母亲和父亲的亲情,以及杜行止父母那轰轰烈烈的爱情。
它们曾经热烈的时候,该是如何的蛊惑人心?然而逝去却也毫不留恋,说走就走,竟连什么时候转身的也捉摸不透。
他真不敢劝自己再付出,也许一转眼仍旧水中捞月。他恨着杜行止,恨他背信弃义恨他百般算计,又恨自己笨,不如其他人精明透彻,玩弄人心于鼓掌当中。如何努力去学习勾心斗角,他仍旧脑子不够用,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对杜行止百般忌惮却倒如今也难以划清界限。
杜行止也叹息,他何尝没有心思?憋久了,只是习惯了不吐露,不露形迹。但章泽这样藏不住秘密的人,几乎将困扰挂在脸上,杜行止不用猜测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开口说:“我爸妈他们,也不是一蹴而就,很早之前就有迹象。”
从未听杜行止说长道短,章泽顿时竖起耳朵,更忘记杜行止边说边环上来的手臂:“我小时候,四五岁吧,听他们吵。吵柴米油盐、工作、家务、钱和女人。我妈嘴巴锋利,我爸自尊心强,吵坏了就出门找那女人的安慰。不过他不敢得罪我妈,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他没背景,离了我妈这么根定海神针,他镇不住。”杜行止说着,眼神悠远起来,“但后来,他位置高了,腰板也硬起来。外头的女儿也敢带回家,我妈吵过几回,他威胁要跟我妈离婚,吓得她不敢声张。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大概是名声?反正是女人的心思。”
章泽听的忘情,插话说:“我猜她很喜欢很喜欢你爸爸才对。”
杜行止笑了笑:“谁知道,但我觉得不像,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恨不得将他占为己有,哪还会容许他在外面包养女人?”这想法他从一开始就有,只是从不确定到确定的转变而已,真的喜欢一个人,绝不是像他母亲这样委曲求全的。
章泽傻乎乎地转过身正对杜行止,听的稀奇:“你怎么知道?”
杜行止也有些哑然,他低头看了下章泽,见他睁大眼一脸好奇的模样,顿时喜欢地不行,手臂也搂紧了:“书上说的,我猜也是这样。”
章泽若有所思,被人抱在怀里了也没有反应过来,琢磨着自己是否有对某个人这样独霸过,想来想去得到了否定的结论。
第二日不消多等,清晨杜如松就领着杜媛找上门来。
杜媛脸部浮肿,双眼通红,辣子鸡盖在头上的威风比想象中更大。她该庆幸炒鸡不放汤料,否则恐怕现在必须得像窦顺娟一样因为发炎的眼睛呆在医院了。
想起昨晚窦顺娟带着女儿狼狈回家的模样,杜如松就气得发抖,但他到底爱惜颜面,还是挑了早晨店开门客人又不多的时候找上门,进屋就雄声大喝:“张素!你给我出来!”
张素早有预备,一早打扮的精神焕发,不见疲态。几个月没有和丈夫见面,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思念,于是她明白到自己是真的不会再留恋这个男人了,分开以后脑子足够冷静,就能挑拣出最合适的那个选择。
从楼梯上缓缓步下的那一刻,她用战斗的心态将自己武装起来,冷眼看着楼下拉着杜媛的手正在兴师问罪的杜如松。
迎着雾蒙蒙的晨光,杜如松看不清张素的模样,然而那一如结婚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叫杜如松一眼认了出来。他胸口刺痛,这么多年被妻子压上一头,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变成如今的中院领导,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挺直腰板了,然而上级们私下里却总是爱拐弯抹角提到北京岳父家的背景。这些年他的努力没有任何人看在眼里,所有人只盯着张素的娘家!好像他有如今的成就全仰仗自己出身优越的老婆似的,他自己就没有能力了吗?!
张素的高傲冷清在恋爱时是情趣,在新婚是是调味品,可日子久了,就像一瓮没发酵好的葡萄酒,失去了葡萄的清香,留下了醋的刺口。
在一起生活越久,杜如松就觉得自己结婚前考虑的太少。他要的只是简单的婚姻,温馨的家庭,和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这些,张素都给不了他。
这个泼妇甚至还把窦顺娟搞的住进了医院!要不是顾念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光报警就够她喝一壶的!别人不知道,杜如松却很清楚岳丈一家现在对妻子并不如婚前亲近,什么关系紧密,骗骗外人而已。
他冷着脸仰头看上去,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真是小看你了,舜娟好心来劝你回家,你把人家弄医院去了!”
张素慢步下楼,闻言脚步一顿,在杜如松以为她害怕了的时候忽然爆出一串娇笑,轻轻拍着掌前仰后合地说:“老天开眼了!”
杜如松大怒:“你什么意思?”
说话间张素走到他面前,杜如松终于看清了妻子的模样,一时间怒火含在嘴里竟然再喷不出来。这段时间住在章家,张素吃得饱睡的香,心宽人美,皮肤质量比起在家时好了一个档次不止。加上发现到自己对丈夫再不留恋,张素原本委曲求全的态度也摆不开了,干脆该如何就如何。她出身名门,从小张扬长大,婚后为了丈夫收敛,却未必完全失去了当有的风华。
晨光照在张素的脸上,她高昂着头颅,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杜如松握着杜媛的手上,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锋锐无比,像一株正在盛开的猩红的刺玫瑰。杜如松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个骑着骏马手握长鞭的张素,那吸引自己堕入深渊的火热美丽被多年的生活消磨殆尽,然而这一刻,她好像复活了。
杜如松腾地感到一阵胆怯,他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似的撒开了杜媛的手:“……你……”他下意识地把双手摊开举在空中以示清白,然而却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素摇了摇头,越发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看上了他哪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你来了也好,省的我再去找你一趟。家里的东西该分就分了吧,这些年也不是我管钱,到底有多少存款你回去算好了。主要是以前分的房子和现在住的那套房,我们俩是坐下来商量还是去打官司,看你。”
杜如松如同晴天霹雳:“你要离婚!?”
“她没告诉你啊?”张素挑了下眉头,似笑非笑,“你不是想离婚很久了吗?不高兴?”
杜如松的心潮剧烈震荡起来,高兴?不,完全没有。
他一下子恍惚了,看着妻子的笑脸,他努力想从心底里翻出喜悦来,可是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
明明想要摆脱她那么多年,明明来的路上还放下狠话说这次一定要离婚,可是这当两个字眼真的从对方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却更像是在代表噩耗而并非喜讯。明明只要点个头,从今往后他就能自由地和中意的女人一起生活,然而这一刻,杜如松却还是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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